兄弟二人出了那喧囂震天、酒氣沖鼻的天柱大將軍府,外面冰涼的夜風猛地灌入肺腑,讓高敖曹被酒精和怒火燒得有些混沌的頭腦,瞬間清醒了幾分。
剛一跨上親兵牽來的坐騎,高敖曹再也按捺不住,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對著高乾低聲咆哮:“竇泰那狗賊!屢次三番,當眾折辱我等漢人!他娘的!還有那賀六渾!他自己不也是漢家出身嗎?為何總是跟這幫粗鄙無禮的鮮卑蠻子廝混,對他們凌辱漢人視若無睹,甚至隱隱縱容?!”
高乾勒住馬韁,警惕地掃視了一眼空寂無人的四周,確認無人偷聽,才冷冷地打斷他:“慎言!禍從口出!高歡自幼便在懷朔鎮(zhèn)摸爬滾打,與胡虜為伍,骨子里早已不當自己是漢人了!為了拉攏人心,掌控兵權,他自然要倚重這些跟他一起打天下的鮮卑驕兵!這有何奇怪?!”
高敖曹依舊憤憤難平,語氣中充滿了不屑:“哼!他還動輒便說自己祖籍乃渤海蓨縣,與我等同宗!我看他就是往自己臉上硬貼金!想借我渤海高氏在河北的聲望,收攏人心罷了!”
“閉嘴!”高乾猛地勒住馬,厲聲呵斥,眼中射出警告的寒光,“以后這種誅心之言,給我爛肚子里!一個字修要再提!你是想我高家被抄家滅族嗎?”
高敖曹被兄長這疾言厲色的語氣和話語中蘊含的森然寒意鎮(zhèn)住了,脖子下意識地縮了縮,但積壓的疑問和不甘還是讓他忍不住湊近,壓低了聲音,幾乎是貼著高乾的耳朵,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氣聲道:
“兄長息怒……小弟知錯了……只是,今日在朝堂之上,我觀那新天子元修,言談舉止,委實……委實像個不知所謂的草包!難道……難道咱們?nèi)蘸?,真要舍棄這不成器的元氏,轉(zhuǎn)而擁立那……那賀六渾,坐上這九五之尊的寶座不成?”
高乾沉默了,抬頭望向洛陽城上方那片被燈火映照得有些發(fā)黃的、深沉的夜空,片刻之后,才緩緩開口,聲音低沉而意味深長:“天子……才智平庸,于我等而言,未必就是壞事……”
他頓了頓,續(xù)道,“至少,比一個精明強干、難以掌控的皇帝,要好駕馭得多?!?br/>
他巧妙地避開了是否擁立高歡這個極其敏感的問題,轉(zhuǎn)而沉聲道:
“至于擁立之事,現(xiàn)在談,還言之過早。高歡雖勢大滔天,然根基未穩(wěn),人心未附,這天下,還遠未到他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步。我等眼下最要緊的,是利用這千載難逢的時機,拼命鞏固和壯大我們渤海高氏在河北、在朝中的勢力!這,才是我們在亂世中安身立命、圖謀未來的根本!”
高敖曹一聽到“壯大高家”這幾個字,眼中立刻重新燃起了興奮的光芒,之前的不快仿佛被瞬間拋到了九霄云外,他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(fā)顫:
“兄長說得對!讓那群粗鄙的鮮卑蠻夷擁立賀六渾那廝,我高敖曹第一個不服!這天下大亂,群雄并起,皇帝輪流做,憑什么就得是他高歡?!兄長!待我高家根基穩(wěn)固,兵強馬壯,羽翼豐滿之日,這九五之位……兄長你……難道就沒想過?!”
“噤聲!”高乾再次低聲呵斥,語氣依舊嚴厲,但若是仔細分辨,卻似乎少了幾分真正的怒意,反而多了幾分復雜難明的深沉。
他狠狠瞪了口無遮攔的弟弟一眼,不再多言,雙腿一夾馬腹,催馬前行:“休得再胡言!快走,回府!”
兄弟二人不再言語,并轡策馬,身影很快融入了洛陽城深沉而寂靜的夜色之中。
空曠的長街上,只留下清脆而急促的馬蹄聲,敲打著冰冷的石板路面,漸行漸漸遠……
元修在內(nèi)室還在思考怎么收服獨孤信呢,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急促卻又刻意壓低了的腳步聲。
一名貼身內(nèi)侍官,氣息微促,躬著幾乎要折斷的腰,小心翼翼地溜了進來,稟報道:
“啟……啟稟陛下,宮門外,侍中、城陽郡公斛斯椿大人……求見,言、言說有萬分要緊之事,需即刻面陳圣上。”
“斛斯椿?”元修眉頭猛地一挑。
這老狐貍……這時候來干嘛?
按照北魏的規(guī)矩,侍中確實擁有隨時入宮面圣的特權,無需層層通報。
但這時間點……實在太微妙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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