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寧王看著攤手的唐真,微微搖頭,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真君,心底有些失望。他見過很多天驕,甚至自已的女兒便是天下青年一代的佼佼者,每個天驕不論性格如何,大多都有其鮮明的特點。但這位曾經(jīng)天下第一的唐真,給他的感覺不像是天驕,倒像是個普普通通的少年,心氣不高,銳意也不足?!罢婢欢也⒎鞘强床黄鹫婢?,也不是看不起這條線,而是兩洲之爭,是兩洲人的事,道儒之爭則是天下人在爭。九洲大道說多不多,人間二十五六,說少不少,一洲總能湊出兩三條來?!边@個胖子邊說邊向前邁步,他依然不看李一,只是看著唐真,肥胖的臉嚴肅起來后,倒是不再顯得油膩,整個人身上開始散發(fā)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。“所以很少有準圣或者圣人會拿著自已的大道參與凡爭。這種假借天威以迫地勢的做法,會壞了天下的規(guī)矩!天威對天威,地勢對地勢,此為九洲之常規(guī),天下共認。如果今朝真君在獨木川大道做壁,來日便有儒門圣賢在西洲至理畫屏,如此反復(fù)最終的結(jié)果就是兩洲翻覆。”唐真有些驚訝的看著他,原來這位南寧王并不僅僅是一位王爺,原來還是一位儒門的讀書人。這套區(qū)分‘凡爭圣伐’的觀點是中洲儒門的學(xué)派之一,它認為人如果具備了超脫世俗的力量,就該主動脫離世俗爭斗,讓圣人之間彼此制衡,凡人和九洲才能在正常的歷史軌道中發(fā)展。這是個非常主流的學(xué)說,經(jīng)過很多年的論證與發(fā)展,早已經(jīng)是儒門中的顯學(xué)之一,而且得到了大夏和部分圣人的支持,說天下共認差點,但天下皆知是真的。道門中當(dāng)然也有此類聲音,但并不成體系,這便是不同思想體系造就的不同社會觀念。所以此時的南寧王其實是在用自已的道理來評判唐真的行為對錯,有些無賴,而且沒什么意義。唐真看著對方,不知他還在爭什么,此時線已畫成,李一堵住了唯一的口子,你注定是下不了南洲的,成年人何苦說這些無用的口舌?你再能論,也不是張狂,說不死人的。南寧王似乎理解了對方的眼神,他只是笑了笑,然后道:“不是爭是非,而是爭名?!薄笆裁疵??”李一開口問?!熬胖耷嗄瓴趴?,真君獨占鰲頭太久了,若論經(jīng)歷離奇、地位尊貴、天資卓絕真君當(dāng)是無二之選,但若看性格和品行,真君實非良人??!”南寧王像是在點評自已的后輩一樣,態(tài)度隨意,言辭卻很認真。李一眉毛皺的更緊,唐真也微微側(cè)頭,他好像知道對方想干什么了。“聽聞?wù)婢谀虾V呌至粝铝艘痪淠现奕?,正與天下三苦相對,實在可喜!不如我今日也給真君也做一句判詞如何?”南寧王好像是忽然想到,所以有些激動的開口?!氨憬小嫒巳e’吧!”這個胖子說完,便忍不住的大笑起來,這肯定不是忽然想到的,但他確實有些激動。李一并未聽完他的話就已經(jīng)出劍了,她的劍并非指向南寧王,而是戳向天空無人的一角,她與劍還未到,那處夜色已經(jīng)被她的殺氣戳破,這說明李一真的要殺人!因為剛剛渾身忽然泛起的不適和冷意,讓她幾乎炸了毛!這說明有人在算計她,或者說包括她和唐真等很多人!噗!紙張的洞穿聲響起,原來那片夜色是被人畫上的!如今畫紙被戳破,紫云劍筆直而去,而迎著劍出現(xiàn)的則是一支毛筆,筆尖上浸滿了墨,筆劍相交,墨點四濺,幾根不知出自何獸的毫毛飄落而下,李一不停,手腕一翻,紫云劍順著筆桿往上卷,只聽撕拉一聲,有人痛呼。隨后十?dāng)?shù)道儒衫人影浮現(xiàn)在空中,他們此時大多低著頭持筆正記錄著什么,對周遭環(huán)境的變化毫無所覺。而擋住李一的那支筆則被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婦人握在手中,此時她握筆的手正在顫抖,袖子和小臂上浮現(xiàn)一道平滑的傷口,但表情還算平靜。就在李一出手的同時,夜色中的火星也終于化為了火焰,一聲鳳啼響起,炙熱的浪從唐真身后涌出,一位華麗宮裙的女孩在對著南寧王發(fā)出了自已最嚴厲的警告。但南寧王并不在意,不論是李一出劍還是姜羽夜啼都無法阻攔他,今夜他終究要為女兒做成這件大事。他看著唐真笑著問:“真君可想聽?”“你若開口,人頭落地?!边@是空中李一的回答,她說的平常,不像是威脅。唐真則依舊沉默,他看著面色紅潤的南寧王,不得不再次改變自已的判斷,終究還是錯看了此人,說不得他才是程伊留給自已的手段,大軍南下要取的不是南洲,要取的是他唐真之名!“真君可敢聽?”南寧王看他不答,于是又換了個問法。唐真默默搖頭,若是以前,聽了便聽了,但如今他不想聽,無關(guān)敢不敢,只是明知是套,何苦要鉆呢?但南寧王顯然不會因為唐真搖頭而放棄,他猛地張開雙臂,開口大喊道:“真君聽好!何為三錯!”四個字出口,夜色中火焰如滾滾洪流涌來,所過之處皆為焦土,半片獨木川的天空都被點亮,玄甲軍的宗將軍大喝一聲,“戰(zhàn)?。 毙总娨簿o跟著大喝,“戰(zhàn)!”聲若雷霆,強大的氣勢涌入宗將軍的身體,這位黑甲將軍猛地擋在了南寧王身前,不論是考慮大夏的利益,還是人皇帝后的態(tài)度,他都不能讓姜羽殺了南寧王?;鹧婧3迸c軍勢巨浪在這個狹小的縫隙里碰撞,那不是爆炸,而是更像是一種湮滅,炙熱的火光與看不見的氣團彼此交織,然后吞噬彼此,交界處白的如太陽,發(fā)出呼呼的古怪聲響,畫面即絢爛又怪誕?!耙诲e!錯在行事武斷!為逞一時意氣,不顧天下道理!”南寧王看也不看身前如小山一般的宗將軍,他那張肥胖的臉被火光映射的紅亮,他大聲的對著唐真喊。天空劍鳴聲響,李一履行她的諾言,一手成劍指點向南寧王的脖頸,另一只手則握著紫云劍直逼那拿著濃墨毛筆的老婦人。南寧王身后的那位老書生看也不看拽著南寧王的衣領(lǐng)就跑,此時南寧王依舊死死地盯著唐真,大聲喊道?!岸e!錯在目光短淺!先守身邊之人,后顧天下蒼生?。 薄白o駕??!”老書生也在聲嘶力竭的喊。軍中數(shù)處響起高喊聲,“君子守死善道!”一層看不見的薄膜浮現(xiàn)在南寧王身周,儒家至理‘守死善道’,是最知名的護衛(wèi)法術(shù)之一,可以多人對同一人使用,在收到襲擊時共同分擔(dān)對方的沖擊力,在大夏很多權(quán)貴出門都會帶著數(shù)位儒師,為的就是依靠守死善道來避免突然發(fā)生的意外。南寧王何其尊貴,此時軍中所喊無不是儒師。李一的劍意刺中薄膜,南寧王胸前血線飚飛,但他依然死死地看著唐真,高聲喊。“三錯!錯在重私為已,私愛之濃可做濫情,大愛之薄不若浮萍!”“真君三錯,汝可認否???”南寧王被人拽著像是個拖著的氣球,但他嗓門真的很大,眼神無比兇厲。唐真有些后悔,后悔自已把嗓子搞廢,不然還可以和對方吵一吵,雖然無太大用處,但好過如此受憋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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