汽車在帝大那邊停下,溫瓷不知道路,裴寂下車在前面帶路。他以前去過幾次溫教授在這邊的小家,雖然才一百來平,但打掃的十分干凈溫馨,那時候教授的妻子還在。當(dāng)初溫教授推選裴寂去國外參賽,他本來想拉著溫瓷去教授家里一起吃個飯,順便見見教授的妻子,但最終沒那個機會,因為教授的妻子從那個時候開始,其實身體就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問題了。來到那扇門前,裴寂抬手敲了敲,來開門的是滿眼紅血絲的張老師。張老師連忙揉了揉眼睛,語氣沙啞。“那些被子什么的就不要了,有紀(jì)念意義的東西留下,再看看有沒有什么值錢的,得帶走,留給溫瓷的姐姐,這棟房子不是屬于溫教授,是學(xué)校撥給他們兩口子的,將來這里肯定也會住別人?!彼贿呎f,一邊眼淚就忍不住,溫教授畢竟是他的忘年交。但他趕緊在臉上擦了擦,指揮著溫瓷,“溫瓷,你看看架子上的,收一收,里面應(yīng)該有溫世殊的照片,給你姐帶過去吧,她應(yīng)該想要。”溫瓷抿唇,朝著架子走去。這棟房子,教授兩口子住了很久,教授叫溫衡之,妻子叫黎無雙,這兩個名字一聽就不普通。墻面上擺放著很多獎杯,而且全是能引起媒體轟動的大獎,整個架子都擺滿了,有的就隨意丟在旁邊的角落。溫瓷小心翼翼的擦拭,然后看到了旁邊一家三口的合照。合照用最貴的木頭相框裝飾,里面是十八歲的溫世殊。漂亮的別墅,巨大的蛋糕,以及事業(yè)有成的爸媽,她的腦袋上戴著皇冠,舉高手里的獎杯,那天是她十八歲的生日,也是她剛獲得牛津入學(xué)資格的時候,兩年后就能出國研讀,前途一片坦蕩。溫瓷張了張嘴,最后視線落在黎無雙的身上。黎無雙穿著一套干練的女士西裝,眼神含笑,注視著鏡頭。那種智慧和學(xué)識感,反復(fù)洞穿了屏幕,猶如萬千箭頭,朝著溫瓷的心臟一瞬間刺過來。她甚至沒忍住往后退了一步,直接撞到后面的椅子,腰窩的地方估計淤青了,她疼得“嘶”了一聲。裴寂直接走過來,將椅子挪開,開口卻不客氣?!霸谂赃呑桑矝]指望你能做什么?!睖卮蓮埩藦堊?,指了指照片。當(dāng)年她被自己親媽快掐死的時候,因為巨大的恐慌,患過失語癥,現(xiàn)在這種后遺癥依舊殘留著,只要面臨巨大的精神壓抑,就會發(fā)不出聲音。她唱不了歌,就是因為這個。她憋得臉頰發(fā)紅,指尖有些僵直,固執(zhí)的指向合照。裴寂還以為她是驚訝于黎無雙的長相,教授妻子是個很有學(xué)識的人,她的那雙眼睛,只要見過就不會忘記。已識乾坤大,猶憐草木青。黎無雙的身上就是有這樣的格局。裴寂將溫瓷抱進懷里,看到她憋紅了一張臉,卻仍舊不說話,有些心煩,也就交代自己知道的?!皽亟淌诟约旱钠拮佣际敲拼髮W(xué)的學(xué)生,當(dāng)年培養(yǎng)出來的溫世殊,十七歲就是高考狀元,提前一年完成了大學(xué)四年的學(xué)習(xí),原本是要出國攻讀牛津大學(xué)的碩士,卻在出國前一個月突然就失蹤了。溫教授現(xiàn)在擁有的一切,都是他跟自己的老婆一點一滴打拼出來的?!眱扇说募彝ピ诘鄱妓闶瞧胀彝?,但兩人實在太爭氣,大學(xué)畢業(yè)之后,一個留在學(xué)校帶領(lǐng)團隊為國爭光,一個遠(yuǎn)赴國外,在華爾街那片商業(yè)征伐的土地殺出了一條路,當(dāng)年的媒體是報道過黎無雙的,說她跟另一個光芒萬丈的女人,是東方的舉世明珠。但自從女兒失蹤,黎無雙就迅速從國外辭職回來了,跟著溫教授一起踏上了尋找女兒之路??墒莾扇说念^發(fā)花白了,一人因為積郁成疾去世,仍舊沒有找到女兒。而溫教授跟自己外孫女的最后一次見面,竟然也是訣別。如今溫以柔的身份還沒明朗,他的親戚們自然要來爭奪他打拼下來的兩套別墅。他跟自己的妻子只剩下這兩套別墅了,早前他們一直在做慈善,妻子甚至親自支援大山,為的就是求老天開眼。溫瓷摸了摸自己的嗓子,拼命暗示自己冷靜下來,然后推開裴寂,緩緩走向那張合照?!拔乙娺^她?!迸峒盘裘?,他記得在帝大的四年里,他當(dāng)初確實有意要帶溫瓷見見教授的妻子,但那時候黎無雙突然住院,而他也要出國比賽,最后不了了之。溫瓷怎么可能見過?溫瓷的指尖捏著相框,那一刻終于知道了一種名為宿命的東西。宿命可真殘忍,對誰都?xì)埲??!耙郧埃脦讉€穿著志愿者衣服的人開車路過王柴村,因為道路不好,輪胎陷進去了,來我們家求助過,想找?guī)讉€成年人幫忙推車,那時候王曉峰不在,只有我在,她蹲身笑著問我,家里大人在哪兒?我看到她的第一眼,就感覺她跟姐姐的媽媽好像?!蹦欠N靈魂震顫的感覺,讓她回不過神來。小小的溫瓷看到有大人過來,知道這里沒自己說話的地方,連忙急急的往溫以柔的家里跑?!敖?!”“姐!”她當(dāng)時瘦骨嶙峋的,才五歲左右,因為身體不好,跑幾步就摔,摔得鼻青臉腫。因為溫世殊一直被關(guān)在房間里,溫瓷每次路過,都能聽到里面的哭聲,她害怕,但她見過溫世殊?!敖?,我看到阿姨的媽媽了?!钡沁@句話剛喊出來,她就被王錢從高高的斜坡一腳踹下去。她滾到底,嚇得渾身瑟縮著,不敢再喊。王錢討厭她們這些小女娃的喊聲,說那是賠錢的聲音,索命的聲音。溫瓷只能拖著一條受傷的腿往回走,但被踹的這一腳讓她吐出了一口血。她說不出話,只能失魂落魄的坐在路邊。沒想到黎無雙那群人恰好就從那附近經(jīng)過。但是兩人的距離太遠(yuǎn)太遠(yuǎn)了。幾個村民幫忙黎無雙他們把車從泥濘里推出來。黎無雙站在一片青山里,一只手搭著另一只手的手肘,跟人說話。歲月從不敗美人,她的氣度散在風(fēng)里,花草似乎都能汲取能量。溫瓷站著看了一會兒,才想著要去追。但那車卻開走了,變成了深山里的一個小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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