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洛上了車，后座一個警察是他們隊里的小孫警官，顧年祎開車，他只能坐去副駕駛。坐上不久許洛就知道，顧年祎就是不想浪費時間，想立刻馬上聽見他和孩子以及孩子父親熱乎的談話內(nèi)容而已。

    他真是不想等一分一秒的時間，在不停推進案子的進度。

    他許洛就是個工具人罷了。

    彼時已經(jīng)晚上九點多，顧年祎等許洛關了門，腳踩著油門下去就問道：“剛才和小孩在聊什么?！?br/>
    許洛從口袋里，拿出一張紙來，展示給顧年祎看：“其實也沒做什么和案子相關的事情，只是讓小唯文做了個房樹人測試，所以占用了不少的時間?！?br/>
    房樹人測試，心理學上以繪畫的著名測試，針對無法用語言表達清晰的，諸如孩童一類的人，可以很好地用繪畫反應內(nèi)心的想法，房子，樹，屋子，三樣東西各自映射了內(nèi)心不同的潛意識。

    后座的警察小孫湊頭來看，感嘆道：“他畫的好小啊?！?br/>
    在陳唯文所繪制的畫面中，房屋、樹木和人幾乎都蜷縮在一起，比整張紙面要小上很多。房屋是個矮房，旁邊還精細花了些籬笆和草木，樹緊緊挨著房屋，而小人則是在房屋里，把A4紙拿遠了，也看不清他的線條。

    “和他父親閑聊了一些，小朋友不能敞開心扉和我說話，我覺得還是要幫助他一下，他極度缺乏安全感。”許洛看著那張紙道，“他父親說，這孩子孩子判給他的大部分原因是因為母親習慣性打罵孩子，從小對于孩子的苛責和壓力都很大，他感受不到愛意。母親打罵后會把他關起來，強制性讓他閉嘴，這都是會對孩子形成一種情感打擊。”

    許洛用手指圈了一下那個房屋，和緊貼它的樹木：“屋子用籬笆圍住，窗戶是豎起得線條。他不愿意向其他人敞開自己的世界，讓自己的世界能盡量縮小，不過……”

    許洛頓了頓，沒有說下去。

    “哦……”顧年祎接話道，“所以在他的思維里，走出那個廁所會被繼續(xù)被打?！?br/>
    “他的經(jīng)歷已經(jīng)給他高度刺激，沒有辦法像個孩子一樣適應外界，這就已經(jīng)是心理創(chuàng)傷的形成了?！痹S洛手抬起，做了個握住的動作，雙目盯著前方，仿佛自己就是那個雨夜里緊盯外部的孩子，“他告訴我，外面在下大雨，他對著那個睜著眼睛的叔叔揮手，但叔叔沒有給他回應?！?br/>
    顧年祎聽聞這句話時候，感覺自己的后背爬起一陣電流，接著，許洛那沉穩(wěn)的聲音道：“他說，那時候他就知道，外面的叔叔死了?！?br/>
    “但孩子的死亡教育缺乏，通常這個‘死’字不會給他帶來太多的驚恐，這部分恐懼甚至沒有超越自己母親給自己帶來的。他也只是這么看著，和他對視著，后來他坐在里面睡著了?！痹S洛說這些話時，語氣愈發(fā)的冷漠，“聽起來有點離奇吧？”

    許洛重新展開那張紙，指著那孩子畫的屋子，凌空點了點：“仔細看?！?br/>
    顧年祎在開車，他不能看，后座的小孫才探身過來。屋內(nèi)的人的腦后有兩條線，是個馬尾辮子。

    “屋里關這個女的?！毙O道，“是畫的他媽媽？”

    “不管這個女孩是誰，這種典型的性別特征已經(jīng)反映了他的內(nèi)心。他懼怕這位女性，或者愛慕這位女性，甚至想成為她，把自己比作她，他把她囚禁在自己設計的房屋中，而不是選擇畫他自己?！痹S洛道，“我其實有點擔心這樣的孩子，長大會成為什么樣子？”

    哪怕小孫說了句“許醫(yī)生，你可真善良。”，顧年祎也莫名在許洛這段話里，聽出了一點莫可名狀的期待。

    在他看來，他可沒覺得許洛是真的在擔心這孩子，他好像只是對于他的變化很感興趣。

    顧年祎吞咽了口口水，吐氣道：“他需要盡快安排心理疏導。”

    “我已經(jīng)聯(lián)系我認識的心理衛(wèi)生機構，讓他的父親去尋求幫助了?！痹S洛用手撐著頭，“孩子的心理問題非常嚴重，如果不是這次的事件，誰也不知道未來會發(fā)生什么。這類現(xiàn)象如果不被關注，或許未來有一日，他面前的這一幕會復現(xiàn)?！?br/>
    許洛的寥寥幾句話，讓顧年祎深感一塊石頭悶在胸口，后座的警察都道：“這孩子真可憐……被關了五個小時啊，哎……”